對於自己的眼光，淩雲是從不懷疑的，他一直覺得，自己並沒有看錯這個黑大漢。

張奎也是一個很爽利的人，做起事情來從不拖泥帶水。他既然答應了跟著淩雲從軍，就很快著手準備了一切。

山上的六百多名嘍啰兵，願意跟著走的自然歡迎，不願意的聽從自便。只要是離開這裏之後，不去投奔清軍。那麽每個人都可以在山上拿五十兩銀子，回家自己過日子。

其實這個小山頭也並沒有多少積蓄，一個人給五十兩，基本上就算是把這點家底給抖落光了。

願意跟隨的，大概有四百多人。其餘的二百多人領了銀兩各自回家了。按照當時崇禎九年的購買力來算的話，當時的一兩銀子大概相當於現在六百到七百人民幣的購買力。

五十兩銀子，也就是四萬元人民幣左右。錢不算多，但在當時一個知縣一年的俸祿銀兩其實也就是這點錢了。

沒有人抱怨，他們也都許諾，自己不會投奔清軍。但也同時說，自己逍遙自在的慣了，是在不想吃糧當兵，就只想拿點錢回家置點家當做個小買賣，安心的過日子。

無論是留下的，還是離開的，張奎都能理解他們，人各有志不可以強求。他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裝，其實山大王當久了，早就已經習慣了天為羅帳地為廬的日子。真要說行李也都沒有什麽，除了隨身兵器和換洗的衣物，倒也的確沒什麽其他的東西。

淩雲這邊，點算了一下，現在自己的部隊已經可以試做暫時喪失了戰力了。連自己在內，白龍衛隊這一仗下來，僅僅只剩了三十五人，較為能夠欣慰的是，幾個軍官雖然都身受重傷，卻都還活著。

一場仗下來，衛隊所有的家當基本上都敗光了，除了剩下的這三十五人之外，其餘的軍械物資也都消耗殆盡。而換來的就是清軍運糧部隊千餘人的折損，以及二百萬斤糧食和幾百輛糧車的盡數被毀。

在別人看來，由三百六十二人能夠完成這樣的戰績，已經是神乎其神了。但是在淩雲看來，卻仍然十分的肉疼。一直以來，他都並不讚成和敵人硬碰硬的去交戰。

但是從這一次的山海關之戰以來，雖然白龍衛隊履歷功勳，搞掉了敵人的炮陣地，造成了敵人的大面積殺傷，並且還造成了敵人的糧道被毀。這一的功勳，卻全都是由一支本來應該執行機動靈活任務的部隊硬碰硬碰出來的。

敢於刺刀見紅的部隊才是好部隊，可是這樣並不是最好的辦法。好在現在皇太極已經退兵了。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們都可以緩一口氣了先。

然而瞬間，他又苦笑了一下，心中自嘲，現在自己是待罪之身，這個兵部職方司郎中的官職，估計也是皇帝不得已之下起覆而勉強給的。

想一想自己兩年之中的經歷，從火頭軍到侯爵，封疆一方，到現在又一擼到底，旋即又以一個郎官的身份起覆。想起來似乎就像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一樣。

他輕輕的吟誦：“憶昔午橋橋上飲，座中多是豪英，長溝流月去無聲，杏花疏影裏，吹笛到天明。二十餘年如一夢，此身雖在堪驚。閑登小閣看新晴。古今多少事，漁唱起三更”。

武傑是行伍出身，對於詩詞並不怎麽懂，但是聽他這詞中有很隱憂之意，卻也不好多問。

良久，武傑才說：“賢弟，咱們是不是該早些回關去了。我先關內肯定也派出了斥候再打探我們的消息，如今渺無音訊，再晚些回去的話，恐怕我們的名字都要註銷了。”

淩雲點頭說：“武大哥說的有道理，咱們是該走了。你去叫一下張奎來吧，我還有囑咐”。

武傑出去把張奎叫來，淩雲吩咐了一番。到了傍晚時分，吃完了晚飯。淩雲讓張奎把剩下沒走的四百人集中起來。

四百人並不多，一個大點的空地就能站開了。張奎站在他們的面前，大聲的說道：“兄弟們，我決心跟著淩大哥幹了，投奔明軍，當兵吃糧。一刀一槍的掙一個前程。像我們這樣的，落草為寇，雖然一直也說盜亦有道，但說到底還是賊，總歸不光彩。今天走了二百多人，你們留下的這些人，我謝謝你們。現在，讓淩大哥訓話”。

淩雲站出來，先是對著這些嘍啰兵們拱拱手說：“我叫淩雲，大明的兵部職方司郎中，剛才張奎賢弟說的，有些言重了，你們不是為了跟我幹，也不是為了追隨我。我希望你們靠著自己的本事，也能夠在戰場上掙一個封妻蔭子。”

下面有人說道：“淩大人，我有話問！”。

淩雲示意他可以直言無忌，那人說道：“我聽說明軍不守信用，之前在西北有一個叫洪承疇的將軍，他就是喜歡招安像我們這樣的山賊，但是一旦答應跟他的，都沒有什麽好下場，大部分都在招安不久就被收拾掉了。我們不會也和他們一樣吧。”

這話說的雖然有些直率，但卻是絕對的心裏話，朝廷在有些方面做的的確是不夠厚道，招安之後，要麽找個機會給收拾掉，要麽就是一打仗就把人往前線最危險的地方送，借敵人的手去消耗這些雜牌。

不過這樣的不厚道卻也不是固有的或者是本來的事情，開始的時候朝廷也是很懂規則的，但是後來卻是吸取教訓了。來源還是張獻忠。

張獻忠絕對不是一個遵守游戲規則的人，不然的話也就沒有後來的大西王了。他曾經有過很多次投降再反叛的經歷，簡直可以說是那個時代的投降專業戶了。

每一次的降而覆叛都會給朝廷帶來比較大的損失，至少是讓地方損兵折將雞犬不寧。所以洪承疇在做延綏巡撫的時候，就開了一個先河，無論是你有心歸順還是詐降，只要你放下武器，絕不是立地成佛，而是沒幾天就變成鬼。

說到底，也是沒辦法。

淩雲說：“這位兄弟的話，很實在，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，洪承疇大人這樣做，有他的難言之隱，但是這裏不是西北是遼東，我淩雲也不是洪承疇。從軍之後，你們就是我的親兵，如果我有所食言的話，你們隨時都可以對我進行報覆”。

人群中鴉雀無聲了，還有什麽能比這樣的保證更能夠讓他們放心的，但是淩雲接著說：“還有一樣你們記清楚了，現在你們過的日子，可能很是逍遙快活。雖然不是梁山好漢那樣輪秤分金銀，好歹也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。而一旦從軍，就有軍規軍紀管著，如果你們有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，我也絕不寬縱。沒想清楚的，沒做好準備的，也可以現在領五十兩銀子離開，我不難為他”。

沒有人離開，淩雲繼續說：“既然如此，那麽今夜好好休息，明天天一亮就要開拔。山寨就不焚毀了。這裏以後或許還是一個存身所在。畢竟建起來也不容易。大家都會去睡吧。明天天黑之前，務必要到達山海關。”

大家都回去休息了，淩雲自己卻有點步履緩慢，他心說：“又要回山海關了，還不知道下面還有什麽事情，大明就是這樣，有外敵的時候同仇敵愾，只要敵人稍微有點退卻，就要開始收拾自己人了。”

李強和趙言兩人也是一身的傷，已經騎不了馬了。張奎給準備了十輛馬車，每輛車上是三到四人，用來運送這三十幾個傷員。

次日傍晚十分，一行人終於到了山海關的城下。城頭上還沒有解除戒嚴狀態，劉丹親自在城頭把守，看著城下來了一隊人馬還有十輛馬車。先是吩咐弓箭手準備，然後向著城下大聲的喊道：“不要再往前走了。再往前就放箭了”。

淩雲從馬車裏探出頭來說：“原來是大公子，我是淩雲，放我入城！”。

劉丹自然是認識淩雲的，但是他覺得有點不對勁，淩雲的兵走的時候是三百六十二人，現在城下差不多是二百多人，而且還有十多輛車，莫非淩雲到外面轉了一圈就沒有損失兵力。

但仔細一看，不是那麽回事。這些兵基本上都不是白龍衛隊的兵，在白龍衛隊待久了，劉丹自然對這支隊伍是很熟悉的。甚至於對這支小部隊的士兵們都有個臉熟。

那下面的這些人是什麽人，往最壞處想的話，是不是可能是清軍的奸細。如果清軍是約定假退兵。要的是裏應外合賺開城門，那後果還是不堪設想的。

想到這裏，劉丹忽然覺得一股冷汗從後脊梁流了下來，他不敢擅自做主，只好說：“請淩大人稍候片刻，待我請示了經略大人後，再開門放你進來”。

雖然很鬧心，但是這也算是符合程序和道理的安排，倒也沒有什麽可說的。淩雲點點頭說：“既然如此，我就在這裏等著，實在是辛苦大公子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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